銀幕戲院

如何把一個平淡無奇的故事說的引人入勝？《佈局》肯定是個精彩的示範。

《佈局》（The invisible guest / Contratiempo，2017）靠著口碑在台灣打出響亮名號，被許多人稱作燒腦神作。我特別鍾愛這種燒腦型的電影，所以抱持著很高的期望入場。他自然是一部非常優秀的電影，但對我來說這並不算燒腦，他只不過是演繹了說故事的技巧。差別在於，這個技巧非常非常高明。

先用電影裡敘事的順序來介紹劇情吧，也就是新聞裡大書特書的「五度翻轉」。男主角艾德里安在飯店被暴徒攻擊。醒來後同房中另一位同伴蘿拉已遭人殺害，他被警方列為頭號嫌疑犯，因為這個房間所有門窗都被鎖住。套句柯南常說的台詞，這是密室殺人案件，只是嫌犯還在房間內罷了。主角原先有一位合作已久的律師協助他，但為了某些重要的證據，他請了另一位鼎鼎大名的律師薇吉妮亞協助。薇吉妮亞首先點破了那位被害者與他的關係不單純。沒錯，受害的蘿拉是艾德里安的情婦。故事的起點，是幾個月前兩人到某處密會，離開時不幸發生車禍，對方當場死亡。艾德里安想要報警，但蘿拉阻止了他。「反正沒有人看到。」如果報警，他們之間的事恐怕就因此曝光，作為科技新貴與媒體寵兒的男主角沒辦法承受這種風險，也就同意連人帶車毀屍滅跡。

當男主角駕駛死者的車子離開時，蘿拉卻沒辦法發動他們自己的車子，正好路過的大叔是位汽車技師，便將車拖回家替她修理。沒想到的是，這人正是死者的爸爸湯瑪士。在修車的過程中，死者的母親連絡不上兒子，對方當下只覺得兒子不見了，蘿拉則趁勢逃離，沒多久兩人便看到新聞開始報導這名年輕人失蹤的事。眼看事情有可能曝光，蘿拉利用她偷走的年輕人的錢包，製造他盜領公款跑路的假象，這起風波也就徹底平息。直到某天，有人用死者的名字記了封信給艾德里安，信內並附上他棄屍的湖泊照片，並以揭露此事為由，脅迫他們來到那間飯店，接著便出事了。

接著他們討論起兇手，艾德里安首先想到的是車禍之後唯一經過他們的路人，討論了許久但卻有許多矛盾之處。接著是受害者的父母，律師薇吉妮亞出示了一張新聞照片，是艾德里安在飯店內被警察帶走的照片，而受害者的母親也出現在裡面，她是這間飯店的員工。房間之所以會成為密室，是因為一到冬天，飯店就會將所有窗戶的手把卸除。但如果是飯店內的職員，自然有辦法拿到手把來開窗。藉由這個方法，夫妻兩人自然有辦法完成這密室殺人事件，並成功嫁禍給艾德里安。

律師的分析與推理深受艾德里安的認同，「我早就知道是誰幹的，只是想知道你怎麼推敲出他逃離的方法。」眼看整個故事就此要告一段落，薇吉妮亞卻又提出了另一番見解：「如果這一切都是你在說謊呢？」艾德里安非常驚訝，指著新聞照片說怎麼可能。「那是假的。」照片中的鏡子並沒有受害者的母親，那是一張合成照。維吉尼亞開始他的分析：整個事件的流程沒有什麼問題，差別只在所有的決定跟行動，都是由艾德里安策畫的。是他要求不要報警的、也是他栽贓死者是畏罪潛逃的。但蘿拉良心不安，私下與死者父母聯絡，並供出了一切。她想要賠償他們，就利用照片誘使艾德里安來的飯店。來到飯店的艾德里安發現自己中了圈套，氣憤之下就將蘿拉給殺害。隨後來到飯店的湯瑪士與妻子很快明白這是怎麼回事，但沒有證據的情況下，出面指證也只會被栽贓，索性就不發一語。

這段分析太過精準，完全就是事實的真相，艾德里安也就承認了一切。薇吉妮亞要他休息一下，好面對漫漫長夜，就離開房間去買咖啡。全片最大的轉折就出現在這，這個被認為是律師薇吉妮雅的人，其實正是死者的母親，憑藉年輕時在劇團的經驗，她成功得到了所有真相與證據，艾德里安徹底被擺了一道。在發現真相之後，真正的薇吉妮亞律師才來到現場。

這故事看似曲折離奇，但只要仔細一想，就會發現死者的母親除了演技好外，其實並沒有什麼過人的分析與推理能力。在蘿拉告訴他們真相之後，兩人就已經掌握了全部的事件發生經過，他們唯一缺的就是證據。一個是兒子被滅屍的地點，一個是人證。既然蘿拉已經被殺害，唯一知道事情所有真相的就是艾德里安了，所以她必須從艾德里安口中套出這些資訊。電影前四分之三的部分，不過是順著艾德里安的話走，塑造自己的專業、智慧與博得信任，所有的一切不過是為了最後那一段兇手的自白。

所以這並不是什麼鬥智片，也不是考驗觀眾觀察力與邏輯推理能力的電影，單純就是一個說故事的技巧極端出色的範例。任何人都能寫出這個故事：外遇的男女出了車禍，男生為了保護名譽提議毀屍滅跡，女生卻因為良心不安聯絡了死者父母，卻在被男生發現後慘遭殺害。身為最大嫌疑犯的主角，則找來頂尖律師設法脫罪。整個事件就是如此單純，但在這個事件的基礎上，編劇加入了大量的障眼法，抽換了敘事的經過，利用不同角色的觀點描述故事，造就出了這部評價極高的作品。

不過有一點我要特別記錄下來。我原本差點就要錯過這部電影了，他不是不曾進入我的眼裡，但因為台灣版本的海報設計太過老套，讓我直覺認為這又是部不值得一看的低成本片。還好口碑發酵並登上媒體版面，才讓我有機會看到這部電影。

當然不能忽略導演塑造懸疑的高明技巧，還有成功的讓死者母親變成一個非常扁平、不會被觀眾注意的角色，進而帶出最後的高潮。鏡頭與故事的搭配，也是創造出這部佳作的一大功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