周遭的房子、天空、大海像木板般倒了下來,你才發現這世界是搭起來的,而外頭喊了一句:「殺青了!」
在《熊幸福騙局》(Brigsby Bear,2017)裡,詹姆斯與父母生活在荒野中的補給站,這世界充滿了毒氣,外出總得戴上防毒面具。為此詹姆斯備受保護,不被允許外出,唯一的娛樂就是每周固定寄來補給站的〈熊熊布利斯比的冒險〉錄影帶,這也是他認識外界唯一的方法。電視中布利斯比不斷為了世界在奮鬥,詹姆斯深深被他吸引,並花費大量心力研究布利斯比的世界觀,甚至設立了部落格與人討論,儼然是布利斯比的學術權威,或稱宅男。
日子一天一天過去,〈熊熊布利斯比的冒險〉出到了25季,詹姆斯也25歲了。這天夜晚,遠處閃起了紅藍相間的燈,伴隨著規律且高頻率的聲音,一群粗壯的男人闖入補給站,押走了詹姆斯的父母,並將詹姆斯帶走。後來他才知道,這些人叫做警察,那個聲音是警笛,上頭有著紅藍燈的是警車,而他的父母是綁架犯,綁架的對象是他──詹姆斯,他在剛出生的時候就被「父母」綁架了。更令他無法接受的,是他是這世界上〈熊熊布利斯比的冒險〉唯一的觀眾,那是他的「父親」特地為他製作的電視節目。那些在部落格上跟他討論的人,當然也是他的「父母」。
詹姆斯被送回了原生家庭,迎接他的是素未謀面的父母與妹妹。就這麼一個晚上,他原本的世界被摧毀了。外界沒有毒氣,也沒有什麼威脅,更沒有任何人認識布利斯比。他花費了多少心力在研究布利斯比,他的敵人、他的宇宙、他的各種道具和武器,這所有的成果卻沒辦法和任何人分享,因為根本沒人看過熊熊布利斯比!在第一次看了電影後,他萌生了一個想法:自己拍一部熊熊布利斯比的電影。一個意外的機會,他認識了妹妹的一為朋友史班,史班非常欣賞〈熊熊布利斯比的冒險〉的內容,並決定幫助詹姆斯完成這部電影。
對於詹姆斯的親生父母而言,他們沒辦法想像自己的兒子過去二十五年受到了怎樣的對待。他們極力的要讓詹姆斯回到正常的生活,而不是繼續沉迷那個混蛋拍來殘害他兒子大腦的熊熊布利斯比。但他們不知道布利斯比代表了詹姆斯對世界的認識,那是他過去25年的全部。他之所以想拍電影,不過是想抓住那突然一夜燒毀的世界的餘燼。他想到唯一能讓過去25年的時間與現實連結的方法,就是介紹熊熊布利斯比給這個世界、給他身邊的人,用這種方式支撐他那崩塌的過去。
有一場戲,是詹姆斯被送往精神病院後,妹妹和史班播放他們拍攝電影的片段給他的父母看。畫面裡的詹姆斯非常快樂。其實他早就接受了事實,接受了這個世界,拍攝布利斯比並不是在逃避,那正是他與現實接軌的過程。從小到大陪伴他的英雄布利斯比搭起了一座橋梁,連結過去與未來,走過了這座橋,詹姆斯將走向未來,並向過去的布利斯比說再見。在他拍攝的電影的最後,他安排了布利斯比的犧牲,正是他和過去道別的方法。
《熊幸福騙局》有點像《楚門的世界》,但楚門是主動逃離原本的世界,電影也在他離開後做結。但詹姆斯是被迫接受現實,並著重在他接受現實的過程。某方面而言,《熊幸福騙局》就像《楚門的世界》的續集。不論是看電影的當下,或是記錄下心情的現在,心裡都覺得酸酸的。電影中詹姆斯是十足的宅男外型,看起來蠢蠢呆呆,但事實上他無比堅強,一伴下定決心,就貫徹到底,用自己的方法接受這個世界,也讓世界接受他。
如果有一天,世界塌了,外面是個攝影棚,我是否也能像他如此堅強?